天龍人牽到哪都是天龍人。實在受夠這小布拉基的大學城,買包韓國泡菜都要搭火車到漢諾威才買得到,更不用說走到哪都是同學老師,感覺又更小了。今天早上突然想吃油雞燒臘飯,便乘兩小時快車前往法蘭克福。法蘭克福不愧是大城,一出站步行至皇帝大街,右邊是廣東飯店,左邊是重慶火鍋,看到都快哭了。
但此行最重要的是我的Fernweh發作。德人稱鄉愁為鄉痛(Heimweh),若渴求出遠門闖蕩,則戲稱為Fernweh(遠痛)。筆者待過德國兩處大學城,兩者平日均頗有未央歌般的青春風情,路上一列列的都是新鮮的大學生騎著腳踏車。
但這樣的環境待久了難免無聊,偶爾也想去些人生過得比較深刻的地方,像是敘利亞、土東等等。不過這些地方目前實在太深刻,可能有去無回,可見Heimweh易解,Fernweh難治。尤其已身在異鄉,往往難以fern中有fern,乃至fern而不weh。
因此退而求其次改去德國大城移民區,沾沾醬油即可。
自然科學界雖說是天下英才匯聚,但通常這類人都屬同個溫層出身,無論是印度、東亞還是南美、中東,往往都是西式談吐、洋式服裝,頂多culture night會煮點家鄉食物給你吃,除了膚色不同外,實在看不出是從哪邊來的。而且當一個地方人員來自的國家數目過多,常常也都用英語溝通,那種老鄉與老鄉間產生的親切氛圍便沒有了。
去不了伊斯坦堡,先晃晃各大城的土耳其人聚集地。不想去印度,便逛逛印度區。當你發現路上的人們膚色漸深,或倚著門沿、或蹲在牆角用異國語言聊天,間或點綴幾個濃妝豔抹的阻街小姐叼著大煙大口大口的吸,抬頭一望,街口的招牌已換成各地文字。旅遊書上說這是紅燈區,是龍蛇雜處之處,但沒有這一塊,現代歐洲就不完整。商行飄出的均是難以言喻的香料味,你人在歐洲,心神卻已飄洋過海。
歐洲移民大抵居住在各大車站附近,往往一兩個街口就是一國。如果嫌印度髒、中東亂、非洲熱,各大車站附近是極佳的走動區域。如巴黎東站便是印度泰米爾區,前一秒還吃著法國可頌,下一秒便深入南亞,這區有著全歐洲最大的泰米爾書局和泰米爾唱片行。之前在奧斯陸也因為貪旅館便宜而住到移民區,滿街都是穿著傳統蓬鬆又花俏服飾的的非洲人,雖然不太挪威,卻另成追憶。
法蘭克福車站一出來兩條大街,門口一條通為皇帝大街,兩側均是華人餐廳及商場。另一條Münchener Straße則是土耳其聚集地,路上處處可聞土語。商場、土式理髮廳、電話行、水煙店、清真寺一應俱全。
但此行最重要的是來拜訪德國最大的土耳其語書店。
雖然網路書店盛行,台灣實體店面也倒了好幾家;但逛書店買書就像上市場買菜。西瓜不摸一下,敲敲看就是不過癮。
我就是屬於那種,為了敲西瓜而非吃西瓜而上市場的人。
這家Türk Kitabevi雖號稱全德最大,但也僅一個店面,兩間房的規模而已。書籍層層疊放,進門大間者擺有文學作品和最新視聽產品,小間則堆放土文教科書和字典等等。
一進書店便不由自主地望向擺放Pamuk作品那區。雖說身為諾獎得主,Orhan Pamuk的書各地均有譯本,但學語言的浪漫就是有朝一日可以直探原文,免除那層隔靴搔癢。七年前(!)來時買了<純真博物館>,七年過去了還是看不懂,但今日剛好看到另一本<純真博物館>的寫真書(帕慕克據說真建了一個博物館擺那些有的沒的),以及<黑色之書>的插畫再版,只好期許下一個七年了。
除了這兩本以外又拾了幾本以前沒蒐到的,包括帕慕克得獎後的訪談DVD。
“有袋子嗎?"我用土語問道。
老闆娘笑了,機哩瓜啦講了串我聽不懂的土語,拿了三個大袋子給我包書,我想老闆娘是怕袋子破了,在這雨天淋濕了。
我和老闆娘道了謝,將書整理好便出門離開土耳其區。隔條街有家<國際書店>,七年前來書展時造訪過,這次卻完全忘了這家書店。
<國際書店>比土語書店寬敞許多,兩牆的書櫃直通到底,每本書均用塑膠套仔細地包起來。
老闆是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婆,嬌小地坐在群書當中抄東西,桌上疊起的書幾乎把她藏起來了。
“需要幫忙嗎?"老太婆問到。
“我先自己看看。"
該家書店不僅想得到的語言有,連泰米爾語、波斯語這樣語言的書也有。不過這些書應當以柏林、維也納、乃至慕尼黑才有較完整的庫藏。
Umberto Eco剛過世,我摸來摸去最後買了一本Numero zero。
“您懂義大利語啊?"老太婆結帳時問道。
我笑而不答,實在不好意思說懂。
“您是義大利人嗎?"當然不是。這張亞洲臉怎麼可能是?不過歐洲越來越多元,這樣的問法相當有禮貌,也往往代表問的人對多元種族的看法。
“不是。不過我學過。"
“怎麼想到要學的呢?"
“因為要看Umberto Eco和Italo Calvino啊。"
“喔!Calvino!還有XXX,XXXX都是經典…."老太婆講了一大串我沒聽過義大利作家,想必也是飽讀之人。
“讀得愉快!"我出門時老太婆揮手道。
我走回車站正門前的皇帝大街,買了好幾包韓國泡菜和味噌,當然還有泡麵。
飢腸轆轆,最後來到皇帝大街接口處的廣東飯店。該家飯店似乎是越南人開的,門口招牌便主打各式河粉。
一進門就差點滑倒,地板實在滑的滋滋冒油。
“裡面奏啊。"廣東腔的中文,老闆留著小鬍子,長得有點像周星馳功夫電影裡面,河東獅吼的老公。
我放下書和亞洲超市買的泡菜泡麵,伸展了一下負重後的筋骨。
“來盤油雞叉燒飯吧。"
“虞姬掐稍飯是吧,好的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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